夏日的蝉鸣在耳畔此起彼伏，我站在教室后排的阴影里，望着舞台中央那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生。他正在调试麦克风，阳光穿过礼堂的玻璃穹顶，在他发梢镀上一层金边。那一刻，我忽然想起七岁那年，母亲在厨房哼唱《童年》时被油星烫红的手背，想起小学合唱团第一次登台时我打翻水杯的狼狈，这些零碎的片段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，突然在记忆里聚合成清晰的形状。

音乐最初是流淌在血液里的暗河。父亲是中学音乐老师，他总在周末清晨把老式卡带机搬到阳台，让我趴在飘窗上听《卡农》。磁带转动的沙沙声和着晨光，让琴键上跳跃的音符有了温度。十岁那年，我在钢琴考级现场弹错第三小节时，监考老师却指着谱架上的谱号说："你听，这个升号像不像初升的太阳？"那个瞬间，我忽然明白音乐不是必须完美无瑕的乐谱，而是能触摸到灵魂的密码。

真正与麦克风结缘是在初二。音乐老师发现我在课间用课桌模拟鼓面敲击节奏，便把我带进了校广播站。第一次录制点歌环节，我对着录音笔说"请播放周杰伦的《晴天"，结果把"播放"说成了"播阳光"。但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从广播里传出来时，我竟在走廊里跳起了转圈舞。那天黄昏，夕阳把广播室的玻璃窗染成蜂蜜色，我看见玻璃倒影里有个女孩正用手指在空气中描摹音符的形状。

成为校园歌手的过程像在荆棘丛中开辟小径。为了准备市中学生歌唱大赛，我每天放学后都去少年宫借用录音棚。有次练习《夜空中最亮的星》到深夜，声乐老师突然按住我的喉结："你的声带在抗议。"他教我用腹式呼吸，把发声位置想象成喉咙深处的水晶共鸣箱。那些在琴房反复打磨的转音，在浴室对着镜子纠正表情的夜晚，最终在决赛现场凝结成具象的星光。当我唱到"我仰望月亮，它却坠入海里"时，看见评委席上有人摘下眼镜擦拭，前排男生攥皱的校服衣角在风中轻轻颤动。

真正考验发生在高二暑假。我报名参加全国青少年音乐大赛，却在彩排前三天突发急性声带结节。医生说需要静养三个月，可已经交了八千块的报名费。那天傍晚，我对着手机里存了三年的训练视频发呆，视频里那个在雨中练习高音到失声的自己，和视频外此刻蜷缩在病床上的影子重叠。是班主任辗转联系到赛事组委会退费，也是那天晚上，我在退烧药的作用下，第一次完整地听完了整张《海阔天空》专辑。

站在省体育馆的舞台边缘，聚光灯像液态黄金漫过脚踝。我深吸一口气，想起声乐老师说过的话："当你把音乐当作镜子而非面具，每个音符都会在观众眼里折射出不同的光芒。"唱到"我想要怒放的生命"时，我故意让副歌部分的混响在场馆穹顶荡出涟漪，像让声音长出翅膀。当最后一句"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答案"的余韵消散在夜空，我看见前排评委举起右手，后排家长举起手机，而那个在七岁晨光里听《卡农》的女孩，终于触摸到了属于自己的声带频率。

此刻坐在考场，笔尖在稿纸上沙沙作响。窗外飘来不知哪家厨房飘来的油烟气，混着远处广场舞的《最炫民族风》。我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录音棚里，老师把我的声音放大十倍播放时说的话："真正的歌手不是要成为天籁，而是要成为让某个瞬间变得不同的声音。"或许未来的某天，当我的歌声在某个人的黄昏响起，他会想起那个在病房里坚持听完专辑的雨夜，想起所有在荆棘丛中倔强生长的晨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