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日整理旧物时，从樟木箱底翻出一只青玉镯，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妹妹总爱用下巴蹭我手腕的温热。记忆如春日的溪流漫过心田，将二十年光阴里姐妹相系的点滴都淌成了珍珠。

幼时我们总在巷口的槐树下玩耍。妹妹五岁那年，我偷了邻居奶奶的毛线团，教她编中国结。她笨拙地绕着毛线，鼻尖沾着草屑，突然仰头问我："姐姐，毛线会变成星星吗？"我笑着把线头绕成小星星，她却把整团毛线缠在我脚踝上，害得我摔了个跟头。那天我们坐在青石板上，用野花编成花环戴在头上，她攥着我的衣角说："以后我永远当你的小尾巴。"

初中住校时妹妹来探望，我正发着高烧。她裹着褪色的红围巾，像只笨拙的企鹅在宿舍楼间穿梭。深夜我烧得说胡话，她用酒精棉球一遍遍擦拭我滚烫的额头，哼着走调的《茉莉花》。月光透过窗帘在她睫毛上凝成霜，我看见她校服袖口磨出的毛边，忽然发现那个总被我嘲笑"像只小熊"的妹妹，原来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。

父亲病重那年，我们同时收到升学录取通知书。妹妹撕碎通知书时，我正把最后一份病危通知书塞进背包。我们在医院走廊分食冷掉的盒饭，她用美工刀削梨，刀刃划破手指也不吭声。深夜她蜷在陪护床上打盹，手还攥着给我买的护身符。 discharge那天，她悄悄把省下的生活费换成护肝片塞进我背包，药片上还贴着歪歪扭扭的便利贴："每天吃两片，像吃小药丸那样有趣。"

去年深秋我在异国接到妹妹的电话，她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。父亲突发心梗住院，而她刚经历职场滑铁卢。视频时她穿着褪色的米色毛衣，背后是堆满文件的办公桌。我连夜买机票赶回，看见她正用棉签给父亲喂药，床头柜上摆着我们的全家福——那是十年前父亲在手术室外，我们隔着玻璃比"耶"的瞬间。

此刻我摩挲着玉镯内侧的刻痕，那是妹妹十八岁生日时，用刻刀一笔一划刻下的"平安"。月光漫过窗台，恍惚又见她踮脚在我锁骨挂上玉镯，发梢扫过我的脸颊。这座城市凌晨三点的风还带着凉意，但我知道无论何时推开家门，总会有盏灯为我留着，就像二十年前槐树下那棵老槐树，年轮里永远藏着我们相互依偎的倒影。

玉镯在掌心渐渐温热，我轻轻系上腕间。晨光初现时，手机弹出妹妹的消息："姐姐，新买的药到了，记得按时吃。"回复框里输入了"好"，却在发送前多加了个拥抱的表情。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，恍惚又听见童年时我们的笑声，穿过时光的褶皱，在某个晨昏永远鲜活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