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，我蹲在教室后排的窗台上数雨滴。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，在窗花上晕开细碎的光斑，数学老师的声音在讲台上断断续续飘进来。突然，前桌的林小雨猛地回头，用铅笔尖戳了戳我的肩膀："快看窗外！"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，操场上那个被我们称为"独狼"的转学生正抱着破旧的篮球，在雨幕中独自投篮。

我至今记得那个下午的雨声。雨水砸在水泥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，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在空旷的操场回荡。转学生叫陈默，是从邻省转来的初三生，总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，书包带子断了一截还挂在肩上。我们班同学第一次注意到他，是在开学第二天的体育课。当时他抱着篮球站在篮球架下，看其他男生三三两两地组成球队，最后只能默默把球塞回怀里，肩膀缩成一团。

那天傍晚的雨特别大，我鬼使神差地跑出教室。陈默正蹲在器材室门口，用袖口擦着被雨水打湿的篮球。看见我，他抬起头露出泛红的鼻尖："能借把伞吗？"我愣了愣，翻遍书包才摸出把塑料伞。他接过去时，伞柄上挂着的铁皮饭盒磕到我手背，金属撞击声惊飞了窗外觅食的麻雀。

后来我才知道，那把破旧的饭盒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。陈默的爸爸常年在外地打工，妈妈在县城的纺织厂做女工。每个周末，他都会骑两小时自行车回家，把妈妈织的毛衣塞进行李箱。那天暴雨中的相遇，成了我们班同学认识他的契机。从那以后，每次体育课自由活动时，总有几个男生会故意把空位留给陈默。

初雪降临那天，我看见陈默在空教室里教几个女生跳绳。他冻得通红的鼻尖上沾着雪粒，示范单脚跳时，棉布鞋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声响。小雪蹲在地上调整绳长，马尾辫随着跳跃轻轻摇晃，突然"啪嗒"一声，陈默手里的跳绳散落一地。我们还没来得及帮忙，他已经弯腰捡起绳头，用冻得发紫的手指重新穿好。

这个冬天，我们班的课桌抽屉里开始出现匿名塞的暖手宝、水果糖，还有用旧报纸包好的烤红薯。有次数学小测我考了班级第三，收卷时发现试卷背面多了行小字："原来努力真的会开花。"后来才知道，是陈默把我的练习本藏在教室储物柜里，每天放学后陪着我做两小时习题。

毕业典礼前夜，我在空教室里整理错题本。突然听见储物柜传来"吱呀"声，陈默抱着那个铁皮饭盒站在门口。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肩头，饭盒里躺着妈妈织的毛衣，袖口还沾着纺织厂车间特有的细碎线头。"下周我要去省城读高中了。"他声音很轻，像在说别人的故事，"能帮我保管这个吗？"

现在每次经过老校区的走廊，我总会想起那个在雨中投篮的少年。他教会我们，真正的善意不需要豪言壮语，就像他悄悄放在我抽屉里的烤红薯，像我们班同学自发组织的周末补习，像每个平凡日子里那些细碎的温暖。那些被雨水打湿的篮球声，最终都化作了青春里最清亮的回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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