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露珠在草叶上滚动,将整个世界镀上一层晶莹的薄纱。我蹲在田埂边观察蚂蚁搬运麦粒,它们细小的触角在晨光中微微发亮,仿佛在丈量秋天馈赠的每一粒粮食。远处山峦的轮廓被朝霞染成橘红色,像被谁泼洒了半罐朱砂,连空气都染上了松脂与稻谷混合的清香。
村口老槐树的叶子开始泛黄,每片叶子都像被秋风裁剪的蝴蝶。孩子们举着竹竿敲打树干,金黄的落叶便簌簌飘落,铺成一条通往晒谷场的金色甬道。我踩着落叶往家走,鞋底发出细碎的脆响,惊醒了草丛里打盹的麻雀。它们扑棱棱飞起时,翅膀掠过稻田上空,惊起层层叠叠的稻浪,在阳光下翻涌出金色的涟漪。
村中晒谷场此时成了人间最热闹的剧场。戴着草帽的农人们正把新收的稻谷铺成整齐的方阵,老式脱粒机发出低沉的轰鸣,将饱满的谷粒与空壳分离开来。王伯蹲在地上挑选颗粒饱满的稻谷,他的老花镜片后闪着精光:"今年雨水足,米香能透三道门。"不远处,几个孩童正用稻穗编成小动物,把刚割下的狗尾草扎成尾巴,逗得大人们笑作一团。
暮色初临时分,村西头的老戏台飘来咿咿呀呀的唱腔。几位白须老者穿着戏服,正在排练《珍珠塔》。他们唱到"秋月春风记得双飞燕"时,晚霞恰好漫过屋檐,给他们的皱纹镀上金边。我捧着新蒸的桂花米糕坐在看台第一排,看老人们衣袖上的补丁在风中飘动,忽然想起陶渊明笔下"采菊东篱下"的闲适,又念及王维"空山新雨后"的禅意,原来秋日的诗意,就藏在这些最朴素的日常里。
归家路上,晚风送来远处炊烟的袅袅。母亲正在井台边捶打新织的粗布,木槌起落间,阳光穿过窗棂在她青布衣上织出细密的光斑。我忽然懂得,秋不是季节的更迭,而是土地对耕耘者最温柔的回馈。那些在田间弯腰的背影,在戏台前传唱的身影,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,都在用不同的方式,将秋天的馈赠酿成岁月的陈酒。当第一片落叶再次飘落肩头时,我知道,这轮回里又多了一枚带着体温的记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