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,我抱着书包在巷口躲雨。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,雨丝斜斜地打在青石板上,溅起细碎的水花。忽然瞥见拐角处有个佝偻的身影,正用油纸伞护着竹筐,筐里码着红艳艳的糖葫芦。
我犹豫着是否要上前避雨。老人转身时,我看见他灰白的头发被雨水黏在额角,深褐色的围裙上沾着糖霜,布满裂口的老茧的手正往竹签上串山楂。他抬头时,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:"小姑娘,要糖葫芦吗?"声音沙哑却带着笑意。
那天我们坐在屋檐下的石阶上。老人从竹筐底层掏出个褪色的铁皮盒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泛黄的糖纸。"这是我儿子留下的。"他摩挲着糖纸上的字迹,"他说等攒够一百张就给我买新围裙。"雨水顺着瓦当滴落,在他花白的鬓角晕开深色痕迹。我默默递过五块钱,却见他摆摆手:"送你的,就当谢你撑伞。"
后来每个周末,我都能在巷口遇见那抹熟悉的身影。老人教我用竹篾编糖葫芦架,说每根竹条要留三指宽的节疤才稳固。他总把最红的山楂挑给我,自己啃带着核的果肉,说核能补气。有次我撞见他蹲在墙角抽烟,烟头明明灭灭映着阴郁的脸——原来他女儿半年前在工地摔断了腿,而儿子在南方打工连电话都少了。
冬至那天突降大雪。我抱着热气腾腾的烤红薯冲进巷子,却只看到空荡荡的竹筐。第二天清晨,人们在垃圾站发现老人蜷缩在纸箱里,怀里还抱着半串没吃完的糖葫芦。警察在围裙口袋里找到张皱巴巴的纸条,上面歪歪扭扭写着:"给小满买新围裙,糖纸夹在字典第38页。"
我继承了那间糖葫芦铺。清明回老巷时,看见新来的摊主正在教孙女编竹架。小女孩踮脚往串上挂山楂,忽然抬头:"爷爷,你说糖葫芦要留三指宽的节疤吗?"阳光穿过新糊的油纸伞,在青石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我摸出张糖纸夹进字典,听见身后传来清脆的笑声,像极了那年秋天,檐角坠落的雨珠。